法學專家：依照美國法律，瑞幸或傾家蕩產
2020-04-04 17:55來源：e公司官微作者：孫亞華
近日，瑞幸咖啡“自曝”財務造假，涉及金額高達3.1億美元（約合22億元人民幣）。瑞幸咖啡作為在納斯達克上市的美股公司，首先要面對的是來自美國證監會（SEC）的調查和處罰。
不同於懲罰相對較輕的A股市場，美股對於財務欺詐的處罰可以說是“傾家蕩產”。當年，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公司安然就因財務造假倒閉，同樣倒閉的還有為其做假賬的著名審計機構安達信，該案使得世界五大會計事務所直接變成了如今的“四大”。
那麼，瑞幸咖啡涉嫌財務造假到底會面臨怎樣的法律後果？所謂董監高責任險是否可以理賠瑞幸咖啡造假案帶來的資金損失？審計、保薦機構等是否需要受罰？投資者該如何維權？中國是否有管轄權？e公司記者為此採訪了多位元資深法律專家、保險人士，並詳細查閱了針對財務欺詐所頒佈的美國薩班斯法案，對以上問題進行解答。
在美國法律下，瑞幸咖啡將面臨什麼？
作為美股上市公司，瑞幸咖啡涉嫌財務造假到底會面臨怎樣的法律後果，金融法學博士、理論經濟學博士後劉安對e公司記者表示，可以參考2001年美國安然公司的案例。如果造假情節屬實，首先公司要遭到美國證監會行政執法的天價監管罰單，退市也將在所難免，十有八九將導致公司破產。
安然公司曾經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、商品和服務公司之一，名列《財富》雜誌“美國500強”的第七名。在2001年，安然公司爆出財務問題被立案調查。經過調查顯示，在1997年-2000年，安然財務虛增6億美元。醜聞使公司股價大跌，安然公司最終申請破產保護，破產清單中所列資產高達498億美元，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企業。隨後，安然公司股票從道鐘斯工業平均指數成分股中被除名。
2002年1月19日，美國司法部正式開始對安然公司的“財務欺詐”行為進行刑事調查。同年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向安然公司開出近5億美元的罰單。並對公司主要責任人，CEO傑佛瑞·斯基林被判刑24年罰款4500萬美元；財務欺詐策劃者費斯托被判6年監禁外加2380萬美元罰金；創始人肯尼士·萊雖因訴訟期間去世撤銷刑事指控但仍被追討1200萬美元賠償金。刑事訴訟外，還有集體訴訟，安然投資者通過集體訴訟獲得高達71.4億美元的和解賠償金。
南開大學法務專家告訴e公司記者，美國的證券立法比較複雜，除了1933年證券法和1934年證券交易法之外，國會還在不斷的通過法案，SEC也在不斷的制定監管規則。在安然公司財務欺詐案後，美國頒佈了“薩班斯法案”，以保護投資者利益，瑞幸咖啡涉嫌財務造假也許會適應相關條例。
e公司記者查閱薩班斯法案，條例顯示：故意進行證券欺詐的犯罪最高可判處入獄25年，對犯有欺詐罪的個人和公司的罰金最高分別可達500萬美元和2500萬美元；公司首席執行官和財務總監必須對報送給SEC的財務報告的合法性和公允表達進行保證，違反此項規定，將處以50萬美元以下的罰款，或判處入獄5年。
不過，著名財務專家方烈告訴e公司記者：“因為公司主要責任人都不在美國，只要他們‘賴’在國內，美國也沒法強制執行他們去坐牢。”
根據美國以往對法院執行狀況，財務造假公司除了面臨刑事責任外，還會受到投資者的集體訴訟。劉安對e公司記者表示：“對於符合條件的股東和投資者，很有可能向公司的董事、高管以及造假期間的投行、律師、會計師等專業服務機構提起證券民事訴訟，索求巨額的賠償。”
保險是否可以理賠
據瑞幸招股書披露，公司為相關人員購買了董監高責任險，同時其沒有購買營業責任險和中斷險。據媒體報導，國內約有十多家保險公司以共保體的形式參與了承保。其中，中國平安表示，收到被保險人提起的理賠申請，正在進一步處理中。太保產險也表示，以跟單形式參與了瑞幸咖啡董責險的共保業務，並已做了審慎再保分出安排。目前為止，尚未收到主承公司的正式出險通知。
董責險全稱為“董監事及高級管理人員責任保險”。顧名思義，董責險是用來保障公司董事、監事與高管人員在履行管理職責時而面臨的潛在個人責任風險，包括履職行為中的“不當行為”（疏忽、錯誤、誤導性陳述等）所引起的個人損失，以及法律訴訟費用等。
從定義來看，董責險承保的是“非故意性行為”。劉安告訴e公司記者：“董責險的保險事項不包括董事高管故意違法導致的賠償責任。所以不在賠付範圍內。”有不少律師也指出，董責險是中概股必備的保險，專門用於應對集體訴訟。在本次事件中，瑞幸咖啡行為屬於故意虛假做量，除非雙方事先有特殊約定，否則保險公司大概率不會進行賠付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瑞幸咖啡的“自曝”公告中強調，公司COO（首席運營官）劉劍及其部分下屬在2019年第二至第四季度捏造交易，虛增虛假銷售額高達3.1億美元（約合22億元人民幣）。
對此，有分析人士稱，財險業務中的故意行為一般對應的是被保險人，涉及到個人層面，基本是指法人。瑞幸咖啡強調責任是COO，則瑞幸公司將認為公司的行為不屬於故意行為，如此一來，符合了保險理賠範圍。但是，最終責任如何劃分要看SEC調查結果和法院判決。
“這種系統性、全流程的造假（最終有待於事實認定），不太可能是COO一人所為，因此管理層在實際控制人授意下全面參與造假的可能性較大。”劉安對e公司記者說到，除非瑞幸的內控制度全部流於形式，被個別人全面把持，但是這種可能性較小。
審計、保薦機構等是否需要受罰
瑞幸咖啡於2019年5月登陸納斯達克，公司自曝2019年第二季度至第四季度存在偽造交易行為。市場上不少聲音都認為，其上市前就存在造假嫌疑。
方烈在e公司“財經明星會”上表示：“之前很多曝出造假的公司，仔細一分析，在IPO的時候就已經造假了。根據我們的判斷，應該是在IPO之前就會有造假，這種可能性是極大的。”
公開資料顯示，在瑞幸咖啡的IPO過程中，瑞信、摩根士丹利、中金公司、海通國際為其聯合承銷商，安永為其審計機構。在造假案中，審計機構往往要承擔仲介結構的主要責任。
在2001年安然造假案中，為安然公司提供財務報表審計的，是當時世界著名的“五大會計師事務所”之一——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。最終安達信被罰款50萬美元，並禁止它在5年內從事業務，此次判決使安達信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家被判“有罪”的大型會計行。而在有罪判決做出前兩個月，安達信總部已宣佈放棄其在全球開展的所有業務，退出其從事了89年之久的審計行業。
在本案中，安永會面臨怎樣的境遇呢？劉安告訴e公司記者，對於會計會所等仲介機構，如有證據證明對瑞幸涉嫌造假欺詐行為存在共謀行為，則必然承擔法律責任。如果從專業角度應當發現造假而沒有發現，同樣要因為過失而承擔向投資者賠償的民事法律責任。
e公司記者查閱美國薩班斯法案發現，針對會計事務所的違法，主要是由公眾公司會計監察委員會（以下簡稱PCAOB）調查和處罰，不過，PCAOB的處罰程式要受SEC監督，SEC可以加重、減輕其做出的處罰，也可以修改或取消其處罰決定。
PCAOB對會計師事務所和個人進行處罰和制裁的形式包括：臨時或永久吊銷註冊；臨時或永久禁止個人在會計師事務所執業；臨時或永久限制事務所或個人的執業活動、職能等；對於故意、明知故犯、不計後果的行為或者屢犯的過失行為，可對自然人處以75萬美元以下的罰款，對單位處以1500萬美元以下的罰款；對於過失行為，自然人罰款不超過10萬美元，單位不超過200萬美元；譴責；強制要求參加附加的專業培訓和教育；其它處罰形式。
由此可見，若安永在此案中被判決要承擔刑事責任，那麼最高或面對永久吊銷事務所執照、1500萬美元的罰款等懲罰。此外，若SEC認為情節嚴重，可以進一步加重處罰。
此外，若欺詐成立，投資銀行也不會獨善其身。以安然財務造假案為例，因涉嫌財務欺詐，花旗集團、摩根大通、美洲銀行等被判向安然破產的受害者分別支付20億、22億和6900萬美元的賠償金。由此可見，若調查顯示仲介機構在瑞幸咖啡欺詐案中負有責任，投資者除了向瑞幸咖啡起訴以外，也可向仲介機構提起訴訟要求賠償。
中國是否有管轄權
對於境內的瑞幸咖啡投資者的維權問題，劉安提到，如果在3月1號新證券法實施之後投資了瑞幸咖啡股票，且該公司涉嫌財務造假行為在3月1號之後仍在延續，則可以考慮在國內提起訴訟，但存在判決結果域外承認和執行的問題。
我國新證券法已於2020年3月1日起開始實施，其中明確規定，“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外的證券發行和交易活動，擾亂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市場秩序，損害境內投資者合法權益的，依照本法有關規定處理並追究法律責任”。
4月3日，中國證監會發文稱，中國證監會高度關注瑞幸咖啡財務造假事件，對該公司財務造假行為表示強烈的譴責。不管在何地上市，上市公司都應當嚴格遵守相關市場的法律和規則，真實準確完整地履行資訊披露義務。中國證監會將按照國際證券監管合作的有關安排，依法對相關情況進行核查，堅決打擊證券欺詐行為，切實保護投資者權益。瑞幸咖啡註冊地在開曼群島，經境外監管機構註冊發行證券並在美國納斯達克股票市場上市。
不過，多位法律專家都認為，境內追責的難度較大。目前，國內監管部門介入到境外證券市場違法違規行為還尚未有先例，首當其衝的是管轄權問題。
劉安認為：“從證監會此次聲明來看，說明它並未認定自己在瑞幸事件上具備實質性管轄權。新修訂的證券法列舉了域外管轄的兩個條件，擾亂境內證券市場秩序或導致境內投資者損失。瑞幸更可能適用後者。”
此外，雖然一些券商開通了中國境內投資者跨境開戶，投資美股的相關業務，但是事實上是通過存托憑證。換言之，瑞幸咖啡在國內實際上沒有直接投資者，對於維權來說，主體不明進一步加劇了國內投資者在境內訴訟的困境。
